寻找淡玉的锅。

舍舍 2012-3-20 137

秦朝的铁锅

一口秦朝的铁锅出土了。

他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。

确实令人吃惊:几千年的铁锅非但不腐烂,而且没有一点生锈的痕迹;掀开厚重的锅盖,随即飘出好闻的麦香,里面竟躺了一只饼,一只正烙到一半的饼,呈现着淡淡的金黄和软和的质地。

真的是秦朝的铁锅吗?

没错,就是真的。一个一个又一个的文物专家都进行周密的考证了,没错,就是秦朝的铁锅。是一口双耳铁锅,双耳上,雕着不同的图案。这图案,所有的专家都破解不出是什么意思。

这口锅太值得研究了。文物专家们一个个双眼闪亮,极度兴奋。

他被放进博物馆的玻璃展柜里,博物馆的门槛差不多被慕名而来的人们踩平。展柜前的脑袋,无时无刻不是黑压压咋呼呼的,啧啧称奇的声音,充满了整个大厅。

其中有个女子,棉布长裙,平底布鞋,长长的乌发垂到腰际。脑后一柄翠绿的簪子,细细的流苏轻摇相碰,发出软软、脆脆的声响。圆润的鹅蛋脸,时隐时现一抹清丽的微笑,她莫名地觉得,这口锅不眼生。

可曾在老家见过?她想,哦,应该不是吧。

是在哪里见过。

秦朝的铁锅要出去

某一个深夜。

秦朝的铁锅在玻璃展柜里,伸了个大大的懒腰,呼出一口长长的气,醒过来。

“这一觉睡得很不短啊。”他自言自语道,“这是在什么地方呢,看起来很不熟悉啊。”这时他的身体碰到了展柜的壁,生硬而冰冷的感觉让他怪不舒服,于是他赌气式地用身体不停地撞击围着他的这个透明的家伙。

“当当当……”

“铃铃铃……”急促而刺耳的警报声响起,一群人立即赶到现场。

“窃贼呢?”

“窃贼呢?”

“……”

惺忪的睡眼,慌乱的神态,受了惊的语气,让秦朝的铁锅笑出声来。“咯咯当当咯咯当——”

“是谁?是谁的声音?”一位板寸头的博物馆管理员大声问道。

“我啊,是我,就是我,一口铁锅。”

“啊——”所有在场的嘴巴都成了“O”形。

不一会儿,文物专家们一个接着一个赶来了。

“我要出去,我有急事,别耽搁我!”铁锅不停地嚷嚷。

“你要出去,就得回答我们的三个问题。”面对一口会说话的铁锅,专家们显得相当冷静,既没有目瞪口呆,也没有大惊失色,虽然他们的内心是如此激动和兴奋。

“你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吗?”一个专家首先提问。

“不知道。我只知道睡了长长的一觉,这一觉有多长呢?我当然说不清楚。我现在被困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里,是你们这些看起来怪模怪样的人干的吧。”铁锅不满地回答。

“一口铁锅为什么会说话?”

“说话嘛,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情。只是大部分时候,我们都懒得说话。我看你们这里有不少的陶陶罐罐,都有些岁数的样子。他们也会说话啊,都藏着几百几千年的故事,只是懒得说罢了。我们喜欢思考,喜欢回忆以前的点点滴滴。沉默,沉默是我们的生活方式。至于我,为什么要开口说话呢,因为我要出去,我有急事。”

“你是一口秦朝的铁锅,距今有3000多年,为什么,你不生锈?”

“我真不想回答你们这么多愚蠢的问题。”铁锅说。

“如果想出去,你不妨回答一下。”

“我为什么不生锈呢?因为我在等我的主人淡玉。哦,那只饼,那只饼哪里去了?那是淡玉烙到一半的饼啊。我一直在等待,一直在思念,一直在困惑,怎么有时间生锈呢?”

专家虽然弄不清楚“等待”和“生锈”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,但是三个问题已经问完了,是否要兑现诺言?

真的放这口铁锅出去?可是,他太有研究价值了,他太值钱了,放出去,是不是巨大的损失?

但是不放出去,堂堂的专家们在一口铁锅面前失信,难道不也是巨大的损失?

所有的文物专家们都皱着眉头犹豫着。

“我要出去,快放我出去!”铁锅很生气地叫道,“再不放,别怪我放下一口铁锅尊贵的矜持,破口大骂。”

“外面很危险,我们诚恳地建议你呆在这里。”终于有位专家开口了。

“我要出去。”

“非出去不可?”

“我要快些出去寻找我的主人淡玉,你们还不明白吗?”铁锅烦躁得在玻璃展柜里砰砰砰跳起来。

“几千年了,你的主人早就死了。你怎么可能找得到?”另一位专家笑着说。

“我认为找得到,就找得到。再不放我出去,那么,我会拼命地撞击,直到撞碎自己。”

最后的结果是,人们统一了意见,放这口秦朝的铁锅出去,当然,得派几个人悄悄地跟踪,随时保护。

铁锅“砰砰砰”从博物馆里跳出去,锅盖“锵锵锵”一路伴奏,天刚好亮透了。而此时,那位长发绿簪、棉布长裙的女子,正从梦里醒来,梦里一口带着奇异图案的双耳铁锅支在某个巷口。

没错,和她在博物馆里看到的那口太像了。

唉,不止一次地梦到一口锅,真是怪有趣的。她总是做些稀奇古怪的梦,比如,不止一次梦到自己,骑着一匹枣红马,忧伤地徘徊在一片废墟上,寻寻觅觅,却忘了寻觅什么。



铁锅的主人淡玉

铁锅的主人,是一个名叫淡玉的秦朝女子。背着一口铁锅,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,从一间客栈到另一间客栈,独自浪迹天涯。

淡玉烙得一手好饼。

每到一座城,找好清雅的客栈后,淡玉便寻一处僻静的巷口,支起一个小小摊子,开始在双耳铁锅里烙饼。

饼的香味穿过一条巷子又一条巷子,闻香而来的人们,很快会排成一列长长的队伍。

淡玉一天只烙十九个饼,其中三个是她自己的早、中、晚餐。所以很多人,都没有机会吃到她烙的饼。他们纷纷要求她多烙一些的时候,淡玉只是微微一笑,然后摇摇头,再不言语。

如果愿意,淡玉是可以发财的,可以买个大房子,选座自己最喜欢的城住下,就不用流浪了,铁锅有时候想。

但是她从来只挣点住客栈的钱。铁锅又微笑着想。

所以铁锅伏在淡玉单薄的背上,从一座城流浪到另一座城。他愿意一直这样,直到永远。

总有少年才俊在淡玉的摊前,久久不肯离去;总有王孙贵族公子的甜言蜜语萦绕耳边。铁锅不无忧伤地想过,淡玉迟早有一天会嫁了他们其中一个,在一座漂亮的大房子里住下,相夫教子,结束背着铁锅流浪的生涯。

只要她幸福,铁锅这样自我安慰,就算她永远不再烙饼,又有什么值得难过的呢?我是淡玉的锅,我的双耳上,左边写着“淡”,右边写着“玉”,是她亲手刻上。这图案,只有我们两个认得。

幸好,淡玉从不看所有爱慕者中的任何一个,哪怕只是瞥上一眼。

当铁锅以为这样的日子真的会到永远的时候,淡玉却突然走了,那时候,锅里正烙着一个饼……



寻找淡玉

秦朝的铁锅来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,眼前的一切瞬间让他眼花缭乱。

太不可思议了,只是睡了一觉而已嘛,世界变得如此古怪。

然而世界再古怪,也不会分了他寻找淡玉的心。

他“砰砰砰”跳在大街上,锅盖“锵锵锵”一路伴奏着。他到哪里,哪里便人头攒动,接踵摩肩。许多东西对着他“嚓嚓”闪亮,他的形象在报纸、网络、电视上,铺天盖地地传播。

一口铁锅搅沸了这个古怪的世界。

“我,一口铁锅,

急匆匆地寻找什么?

寻找我的主人淡玉,

她有长长的乌发,你可曾见过?

她穿棉布的长裙,你可曾见过?

她头上翠玉的簪子,你可曾见过?

她是个特别的女子,你可曾见过?

见到她请一定转告,

一口铁锅等她很久很久,

从未放弃过。”

这口秦朝的铁锅唱着自编的歌,一日一日寻找她的主人淡玉。

“你的淡玉早就不在人世间啦。” 所有的人都这样对他说;“让我做你的主人,如何?”许多瞧着他双眼发光的人这样说。

许多日子过去,铁锅渐渐地开始相信人们说的话了,他常伤感地蹲在某个巷口,乌黑里慢慢透着蓝色。有居心叵测的人想偷偷地占有他,可是手指头一触到,便被烫出大大的水泡。

某一日,一个女子从他身边走过。她棉布长裙,平底布鞋,长长的乌发垂到腰际。脑后一柄翠绿的簪子,细细的流苏轻摇相碰,发出软软、脆脆的声响。

“淡玉!”铁锅惊喜地叫道。

“不,我不是淡玉。但我知道,你是那口在寻找主人淡玉的锅。”女子回头说道,笑容清丽。

“淡玉——”铁锅依旧这样呼唤。

“我不是淡玉,我叫淡墨,很抱歉,你认错了。”女子转身要走。

“淡玉,不要走。”铁锅跟了上来。

淡墨无奈地停下脚步,说:“我23岁,你的淡玉该有3000多岁了吧。如果我是淡玉,我岂不成了老妖婆?”

铁锅执拗地说:“你就是淡玉。”

“我不是。”

“淡玉和你一样,有长长的乌发。”

“这世间,长头发的女孩多的是。”淡墨说。

“淡玉穿长长的裙子,你也是。”

“这世间,穿长裙的女孩多的是。我也有穿短裙的时候。”淡墨笑着说。

“簪子,也是这样的颜色,这样的流苏发出软软、脆脆的声响。”

“我花了8块钱在地摊上买的,要不要我再去买一个给你看看?”淡墨说。

铁锅沉默了,黑黑的锅盖也透出了蓝色。

淡墨说:“真抱歉,再见!你找不到淡玉的,所以,请回博物馆吧,那里比较安全。”

淡墨走出好些步子,铁锅“砰砰砰”跟了上去,说:“不管你是不是淡玉,请你做我的主人吧。”

“可是我不需要一口铁锅。我每天都吃泡面和快餐的。”淡墨解释道。

“不管你需要不需要,请带我回家吧。我觉得自己快要碎了。”

这样一口痴情的锅,淡墨在心里是喜欢的,她带着他回了家。

于是很多人在猜测,她会把他卖了吗?带到一个很远的地方,卖了吗?要知道,这口会说话的秦朝的铁锅,是值大价钱的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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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舍舍 2012-3-20
    2
    老秦和淡墨

    淡墨的家是一间小小的租来的房子。她是一个自由撰稿者,为一些流行杂志写一些风花雪月的文字。带着她的笔记本电脑,从一个城市流浪到另一个城市。她有很好的文笔,许多杂志社都在约她的稿。可是她从不多写,一个月顶多写上两篇,只要稿费足够付上房租,足够她吃饱,就可以了。

    她喜欢这样自由而散淡的日子。

    现在,她的生活里多了一口秦朝的铁锅。

    “老秦。”她给他取了名字。

    “淡玉。”老秦总是这样叫她。

    “我不是淡玉。”

    “是淡玉。”铁锅的任性让淡墨没有办法。

    “这图案是什么意思呢?好特别。”有一天淡墨摸着锅的双耳问。

    “你不知道?”铁锅问。

    “我怎么会知道?”

    “你怎么会不知道呢?是你刻的呀,淡玉。”铁锅说。

    “可我不是淡玉。”

    这天清早,淡墨还沉浸在一个梦里,铁锅老秦“锵锵锵”地吵醒了她。

    “淡玉,烙饼啦,烙饼啦!”

    淡墨有些恍惚。

    刚才,她又梦见了那匹枣红马,站在一处僻静的巷口,幽幽地望着她。她不由自主地向它走过去,跨到马背上。枣红马长嘶一声,似乎有无穷的喜悦,然后甩开蹄子,带着她绝尘而去。风的声音,马蹄的声音几乎灌满她的耳朵。“枣红马,枣红马,你要带我去向哪里?”

    “去世人都羡慕的地方,过世人都羡慕的生活。”风带着枣红马的话到灌到她耳里。

    奔跑,奔跑。

    “枣红马,枣红马,带我回去,回去那个巷口。”她喊道。

    枣红马停下步子:“真的要回去吗?有什么东西让你如此留恋。”

    “有的,有的,送我回去,快些送我回去。”

    她骑在枣红马的背上,返身回去……已是一片废墟,她徘徊在废墟之上,寻寻觅觅,却忘了寻找什么。

    已经是第五次做到这样的梦了,梦里的她,是穿着古代裙装的女子。

    “淡玉,烙饼啦,烙饼啦!”老秦又开始叫。

    “吵死了!”淡墨气呼呼地说,“我才不会烙饼呢。”

    “你会烙饼的。”

    “我不会,我当然不会。”

    “会的,会的,我的主人淡玉能烙一手好饼。”

    “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,我不是淡玉。我是淡墨。”

    “你就烙个饼试试。”

    “我不感兴趣试。”

    “烙饼啦。”

    老秦的不依不饶让淡墨很是生气。她把他架到炉上,“哧拉哧拉”煎了个荷包蛋。

    老秦沉默了,整个身体又透出了深深的忧伤的蓝色。一口铁锅如果开始忧伤,那是很有杀伤力的。淡墨不忍心了。

    “我一开始,就告诉你,我不是淡玉的。”

    “而且,我真的不会烙饼。我从来没有学过。”

    “你肯定不知道,你自己有多值钱吧。”

    “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帅的铁锅。”

    “……”

    淡墨就这样没话找话,想抚去他的忧伤。但是老秦就不吭气。

    “老秦,跟我说说,你的主人淡玉的故事吧。”淡墨只好使出杀手锏。

    这话立刻让老秦开心起来,那些蓝色“倏”褪去了。他滔滔不绝说起淡玉,说她的乌发有多长,说她的绣花布鞋有多漂亮,说她的饼烙得有多么香,说她怎样离开一座城又到另一座城……”这些故事,老秦讲了不知多少遍,所有鸡毛蒜皮的细枝末节的东西,淡墨几乎都能背出来了,但她还是再一次被吸引住。

    “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子。”淡墨说。

    “那是当然。你也和她一样特别。让我总分不清楚,你到底是不是淡玉。”

    “我是淡墨。”





    淡墨的烙饼

    “我真怀念,淡玉在我身上烙饼的日子,每一只饼,每一个日子,我都记得。”老秦常常这样说。

    “既然你和淡玉的感情如此之深,你们为什么分开呢?”淡墨提了她最好奇的问题。

    老秦叹口气道:“是啊,为什么呢,我也不知道。”

    “那天,淡玉正烙着一个饼。摊前排着好长的队伍。巷口来了一匹枣红马,眼神幽静,侧着头往这边看。淡玉不由自主地向它走过去,跨上它。枣红马长嘶一声,甩开蹄子,绝尘而去。”

    “啊?”淡墨惊诧万分,巷口,枣红马?

    “我喊她的名字‘淡玉——’,那是我第一次说话。她听不见,那马跑得太快,一瞬间不见踪影。突然起了一场狂野的风沙,天昏地暗……后来我被埋在地底下……后来我进入一场长长的睡眠……”

    巷口,枣红马……巷口,枣红马……多么熟悉的场景,淡墨恍惚起来。是梦吗?是现实?是冥冥之中秦朝女子淡玉将老秦托付于我?

    老秦沉浸在忧伤里喃喃自语,锅身的蓝色愈来愈浓愈来愈厚。

    淡墨轻轻唤道:“哦,淡玉。”仿佛在呼唤自己。

    她捧过老秦的双耳,柔声说:“老秦,淡玉回来找过你,真的!只是那场狂野的风沙,她找不到你了。不管她去哪里,她都没有把你忘记。”

    “哦,是吗?是这样吗?”

    “是的。”淡墨肯定地点点头,“有你这样一口痴心的铁锅,她会很开心。”



    那一天以后,淡墨开始学烙饼。她买来面粉和擀杖。

    一天一天,她认认真真地烙饼。老秦成天黑里透着红啊,开心得“砰砰砰”、“锵锵锵”地跳。

    每当淡墨把饼放到铁锅里烙。

    老秦就会说:“淡玉的手指也和你一样纤细,你就是淡玉吧。”

    淡墨就说:“你说是,就是吧。”

    淡墨每天都烙一个饼,她烙的饼越来越好吃,烙好饼,她就坐在老秦身边,大口大口吃下去。

    老秦会说:“淡玉也是这样大口大口吃的呀,你就是淡玉吧。”

    淡墨就说:“你说是,就是吧。”

    “本来就是的嘛。”老秦愉快地说,“这段日子,我实在是一口啰嗦的锅。对了,以后,我得沉默啦。”

    “沉默?”

    “对啊,沉默,沉默是我们的生活方式。老啰哩啰嗦的,就不是一口正常的铁锅啦。”
  • 默默 2012-3-30
    3
   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么?一个碎碎念的锅,挺好的啊。
  • 铃儿 2018-1-25
    4
    期待下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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