暖暖莲。

舍舍 2011-8-19 76

(1)
屋里,外祖父平静地闭上了眼睛。
屋外,窗下大水缸里的一株莲花,不知何时连根连叶消失了。
现在这个院子真是空荡荡的。
我小的时候,在这里住过一段日子,那时院里还有三两户人家住着。后来人们嫌它破旧,一户一户地搬走,四五年前,便只剩外祖父一家了。
外祖母走后,院子里便只剩外祖父一个人了。
外祖父每天面对的是一扇一扇关着的木门,有几扇,甚至长了乌油油的木耳。他在院子里种些菜,种些花,菜是绿的,花是红的。但院子还是冷清的。
大水缸里的莲花倒是一年一年开着。
那莲花开得奇妙。外祖父曾和我说起,说它是在一个绛紫色的黄昏,突然从水缸里冒出来的。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呢?有五十多年了吧。
五十多年来,它一直开在这大水缸里头。四、五张圆圆的莲叶,一年只开一朵莲花,且终年不谢。只是大多数时间都是含苞的。
以前外祖父站在屋里,推开窗子往下一望,就能看到它。
外祖父一看它,它便“嚓嚓嚓”地迅速开放,像极了一张仰面微笑的少女的脸孔。花瓣底部粉红粉红,顶部雪白雪白,明媚娇艳得很。
大家都说,这莲花有灵性,只喜欢外祖父一个人。
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情呢?我听妈妈说,外祖母偶尔还会嫉妒它呢。
我对它倒不是很感兴趣。从小到大,我看到的它几乎都是含苞垂首,总是一副爱理不理,无精打采的样子。除非外祖父陪我一起看,他哪怕是漫不经心地往我身后一站,垂首的花苞立即翘起脑袋,一瓣一瓣“毕啵毕啵”地打开,打开成一张甜美的笑脸。
外祖父对它自然格外钟爱。
有事没事就推窗看看它,高兴的时候,郁闷的时候,寂寞的时候,伤感的时候,和它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说话。莲花自然不会说话,但是它会很安静地仰着面孔看他,他说什么,它都爱听,都理解,都愿意分享。
难怪,外祖父如何也不肯离开这座破落的院子。
我想,他是不愿意离开这株莲花吧。
可是这株在院子里生活了五六十年的莲花,在外祖父合上眼睛的那一天,突然消失了。就如同五六十年前,它突然冒出来一样。
大家都说,一定是有人把它偷走了。
外祖父还在世的时候,人家不敢打它的主意,他死了,眼馋的人便趁机动手。实在是一株不同寻常的莲花啊,谁不想要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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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舍舍 2011-8-1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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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(2)
    外祖父死后一年多,我又回到那院子。
    院子是更加破落了,没过膝盖的杂草,凌乱的枯叶在地上翻飞,发出“索索”的寂寞的声响。潮湿的木门长着一朵一朵的木耳,布着一小片一小片的青苔。有几间屋子歪歪地支楞着,说不定眨眨眼睛就倒塌了。
    那口大水缸还在,我走近它,自然而然想起一株莲花,想起它仰起面孔对外祖父微笑的样子。不由得叹了口气,偷走他的人,能否一睹它迷人的笑靥呢?也许永远不能吧。那么他会不会恼羞成怒,扔了它?
    思绪正飘游着,身后有人拍了拍我的肩头。回头一看,是一个女子,白色的上衣,粉色的长裙,约莫十八九岁,有一双清澈而忧郁的眼睛。
    她幽幽地说:“如果,我告诉你,我曾经是这缸里的莲花,你会相信吗?”
    我摇摇头。
    她说:“我真的是。”
    她真诚而忧伤的眼神,看起来不像开玩笑,可是这样的事情,大白天的,我怎么去相信呢?
    她又说:“我想给你讲个故事。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忙。”
    她拉过我的手,她的手温暖而绵软,手心里还有温热的汗。我们在大水缸边长了青苔的石头上坐下。她的故事便开始了——
    她叫柳枝。
    柳枝在这座院子里长大,她就是这院里的孩子。
    五十多年前,院子里尚有七八户人家,十多个孩子把院子闹腾得鸡飞狗跳。和柳枝最要好的孩子叫木奇,大她两岁。她喊他木奇哥。两人常常玩过家家的游戏,他是新郎,她是新娘。她十七岁时悄悄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,将来要做他真正的新娘子。
    可惜木奇二十岁那年,走着走着,莫名其妙摔了一跤。爬起来,便认不得柳枝了。
    “你是谁?”
    “我是柳枝。”
    “哦,柳枝。”
    转个头,他又认不得了。奇怪的是,这世上他谁都没有忘记,单单忘了从小玩到大情感笃深的柳枝。
    柳枝心里那个着急啊。
    一晃两年过去,木奇的情况一点都没有好转,依旧认不得柳枝。他的父母已经开始着手张罗他的婚事。
    柳枝每每在他面前出现,他流露出来的都是第一次相遇的神情。
    “请问你是谁?”
    “我是柳枝啊。”
    “哦,柳枝,认识你很高兴。”
    过一会儿,眨个眼睛又忘了。
    木奇要成亲了,新娘子是十里之外的一个女孩,听说能吟诗会作画,还能绣花,绣的小鸟儿,简直能“吱吱喳喳”欢叫。
    “木奇哥,你不能和她成亲。”柳枝忍不住冲着木奇嚷。
    “为什么?”木奇一脸惊诧。
    “你应该和我成亲。”柳枝说出这句话,便羞红了脸。
    “可是我不认识你呀。”木奇笑道。
    怎么办呢?怎么办?一点办法都没有啊。柳枝急得快疯了。
    离木奇成亲还有四十天。那个晚上,柳枝的梦里出现了一个衣裙飘飞的仙子,蒙着绛紫的面纱,踩着绛紫的云头。
    她对柳枝说,你们院子里,最东头那间空着的屋子,有块瓦碎了。每天下午三点一刻,从瓦缝里漏进来的一束阳光。你站到那束阳光中去,慢慢地会变成一颗灰尘……你将去往一个美丽的湖泊,它叫做睡尘湖。你用它的水洗洗手,记住,只能洗洗手。洗了手,你就闭上眼睛,马上便能回来。你的手上,会开出十朵小小的莲花,它们叫做暖暖莲。把这暖暖莲,一天一朵用滚烫的开水泡了,每天清晨露水未干时,送给你的木奇喝下。你必须记住,一个人一生中只能去往睡尘湖三次哦。
    “喝下去会怎样?”柳枝忙问。
    仙子说:“喝着,喝着,他也许能想起他忘记的事情。”
    “也许?”
    “是的,只能是也许。”
    不管这梦是不是真的,柳枝都要试一试。
    第二天下午三点,她走进了东头的屋子。
    屋子的门早已坏了,斜斜地靠着墙。破败的窗子紧紧闭着,暗得很。每走一步,都能撞到牵牵扯扯的蜘蛛网,慌慌张张逃跑的蜘蛛,一不留神就碰到你的脸上。如果,不是一束从瓦缝里漏进来的阳光,这真是一个令人害怕的地方。
    瓦缝里漏进的阳光,是橘黄的颜色,温暖,透明。里面数不清的灰尘在旋转,在舞动。柳枝轻轻地,站进了它的怀抱里。她能感受到灰尘在她脸孔上轻拂,鼻尖、脸颊、额头丝丝地作痒。
    接着身体突然变轻了,她果然变成了一颗灰尘!她像其它灰尘那样舞动和旋转,她是晕眩的,她看不见任何东西,世界只剩下光亮光亮的一团。她不由得被无依无着的恐惧掳掠了。
   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,她觉得自己好像落在了什么地方。
    于是她怯怯地睁开眼睛,她已经不是一颗灰尘,而是原来的柳枝了。
    此刻,她正坐在一个湖边。湖水时而蓝色,时而绿色,时而紫色……水波之上,笼着一缕缕一片片一团团的薄雾,薄雾在飘动,在游移。
    这就是睡尘湖么?美丽得让她忘记呼吸。
    当然没有让她忘记洗一洗她的手。
    她蹲在湖边,弯下腰,将纤细白皙的双手伸进湖里,湖水竟是暖的。瞬间,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她的指尖传遍她的全身,她忍不住微微地颤抖了一下。
    洗好手,她闭上眼睛。果然,她回到了院子里。
    紧接着她的每个手指头都开始发痒发热,瞬间变得通红通红。
    柳枝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双手,真的会开出莲花么?
    正想着,两个大拇指指尖,“啪嗒”,各开出一朵莲花。小小的,只有两厘米高,淡淡的紫色,透明的,闪着细微的光,奇香扑鼻。
    紧接着,“啪嗒”,小手指头各开出两朵橘色的莲花,也是透明的,也闪着细微的光泽。
    “啪嗒”,两朵蓝色小莲花。
    “啪嗒”,两朵白色小莲花。
    最后,两个中指指尖,“啪嗒”,开出的是粉白粉白的莲花。
    柳枝的十个手指,在一瞬间开出了十朵奇异的莲花。她呆住了,张着嘴,露着好看的贝齿,眼睛里的光芒和莲花的相映成辉。
    对,她要把莲花一朵一朵摘下来。摘花的的时候,手指头是刺痛的,她轻轻咬着唇,没有吭一声。
    她把摘下来的莲花用手绢包好,放进梳妆盒里。
    第二天清晨,她早早地把一朵紫色的莲花放进杯子,用滚烫的水冲泡了,巴巴地等着木奇从屋子里走出来。
    木奇喜欢早起,在院子里看看花,看看草,听听鸟叫。
    哦,他从屋里出来了,他走到院子里来了!
    柳枝端着茶杯走到他身边:“木奇哥,喝杯茶吧。”
    “请问你是?”
    “我是柳枝啊。”
    “哦,柳枝,你为什么要请我喝茶呢,我早上不习惯喝茶的。”木奇笑着说。
    “就喝一口呗。”怕他不喝,柳枝急得跺了跺脚。
    “好吧,喝一口。”
    木奇接过茶杯,小小地抿了一口,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之色:“是什么泡的茶?呀,一朵莲花?真好喝,真香。我从来没有喝过如此美妙的茶,哪来的莲花?”
    柳枝只是笑,“你爱喝,我天天泡一杯给你喝。”
    “有这么好的事情?哎哟,你可真好。请问——芳名?”木奇“咕咚咕咚”把剩下的茶一饮而尽。
    “我是柳枝啊。”柳枝忍着忧伤又说一遍。
    接下来的九天,柳枝都给木奇泡上一杯莲花早茶。
    十朵暖暖莲都泡完了,木奇并没有想起他忘记的事情。于是柳枝第二次去了睡尘湖。
    在睡尘湖里洗过的手指头,又开出小小的莲花了。摘花的时候,手指头比第一次痛了许多,小指头还流了血……
    柳枝递上第二十杯暖暖莲早茶的时候,问:“木奇哥,好喝吗?你认得我是谁了吗?”
    “哦,让我想一想,好像有些面熟,是谁呢,是谁呢?”木奇摸着脑门,怎么也想不出。
    “我是柳枝啊。”
    “哦,柳枝啊。”
    柳枝第三次去了睡尘湖。
    摘花的时候,她的每个手指头都流血了。
    转眼木奇喝完了柳枝泡的第三十杯莲花茶。
    柳枝问:“木奇哥,你过几天要成亲了?”
    “再过十天,就要成亲了,我的新娘子很漂亮,你一定没有见过吧。”
    柳枝心里酸酸楚楚,她幽幽地说:“跟你成亲的应该是我呀。”
    “哈哈,我才认识你,怎么会和你成亲?你可真会开玩笑呢。”
    柳枝忧伤地垂下她原先仰着的脸孔。但是,这一刻,她比任何时候都相信,木奇只要喝下足够的莲花茶,他会想起她是谁。
  • 舍舍 2011-8-19
    3
    一定会的!
    她第四次到了睡尘湖。
    虽然梦里的仙子告诉过她,一个人一生中只能去睡尘湖三次。但是她却去了第四次。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,她也不管会发生什么。
    她蹲在睡尘湖边,弯腰,俯身去洗手。脚下莫名地“吱溜”一滑,整个人落进了湖水中,湖水是暖洋洋的。可等她爬上来的时候,全身却是冰冷冷的。湿漉漉的她闭上眼睛。不一会儿,她回到了院子里。
    院子里恰好没有人。此时已是黄昏,绛紫的云霞漫天飞舞。
    而她的全身,像被火烧着了一样,滚烫滚烫,疼痛难忍,非得用清凉的水浇灭不可。她一眼看到那口大水缸,一缸满满而清冽的水。她“咚”地跳了进去,然后就没有再跳出来。
    不管她愿意不愿意,她把自己开成了一朵莲花。
    当然院子里谁也不会知道,柳枝已经开成了一朵莲花。她的父母也不知道,木奇也不知道。
    大家只知道,柳枝失踪的那天,木奇窗子下的水缸里,开出了一朵莲花。
    柳枝的父母焦急万分寻找女儿去了,从此再也没有回到这个院子。柳枝眼睁睁地看他们往院子外面走去,她想叫住他们,可是,她只是一朵莲花而已,连话都不会说,怎么叫得住呢?
    十天后,木奇在早已定下的良辰吉日,成亲了。院子里欢声笑语,喜气洋洋,只有莲花忧郁地垂首含苞……
    (3)
    故事讲到这里差不多结束了。
    我听得难过,差点要流眼泪。“真可怜啊,你独自在水缸里当了这么久的莲花!”
    “确切地说,是五十八年吧。”
    “你一定很难过。”
    “有时候是,但是也很好呢。五十八年来,我天天能看到木奇,他推开窗子,也天天能看到我。”
    “可他并不知道,你就是柳枝。更重要的是,他都不知道,你是因为他才变成莲花的!”
    “这有什么重要的呢?他喜欢我就行了,而我也只为他开放。”
    “可他只是把你当做一朵神奇的莲花那样喜欢着。”
    “对。他从来不知道我是柳枝,可是,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呢?这些年来,他和我说了许多许多话,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。”
    “这样也是幸福的?”
    “是的。木奇是你外祖父呀。”柳枝说,“你的外祖父叫做徐木奇。”
    是我的外祖父啊。
    我点点头。我从来只知道外祖父叫做外祖父,而不知道他叫徐木奇。
    “可是,我的外祖父已经死了,你还这么年轻美丽,太不可思议了。”
    柳枝苦笑道:“后来我才晓得,一个人如果第四次去了睡尘湖,那么她会把自己整个人开成一朵莲花。一直开到自己喜欢的人死去,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。并且永远都将是这副样子,永远不会老去,也永远不会死去。我那天穿的就是这身衣裙呀。”
    “哇,也就是说,你永远都是这么漂亮这么年轻了?太令人羡慕了!”我叫道。
    “这有什么令人羡慕的呢?”柳枝低下脸去,她的泪漫出了眼眶。
    “木奇已经离开,而我,却要这样永远永远地活下去,一百年,一千年。离他那么遥远,却要永远永远地活下去。一想到这个,我只有悲伤。”
    柳枝抬起满是泪痕的脸,她掩饰不住她的悲伤。她啜泣着,双肩抽搐。
    “我就像一张枯了的叶子,虽然早已没有生命,却长久长久地挂在枝头。挂过冬天,挂过春天,挂过夏天,挂过秋天,又挂过冬天……这样挂着,除了伤心,还有什么呢?”
    柳枝握住我的手,她的手因为擦了泪,湿湿的,黏黏的。
    “我请你帮我一个忙,好吗?这一年,我找了好些人,可是你知道吗,他们或者不相信我说的话,或者把我当做疯子。你相信我说的,对不?”
    “对,我相信你。”
    “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了,谢谢你。”
    我问:“你让我帮你做什么呢?”
    “请去一趟睡尘湖吧,我想喝一杯暖暖莲泡的茶。我已经去不了那里,我试过许多次,怎么也变不成灰尘。也许是因为我去了太多次了。”
    “你必须喝暖暖莲泡的茶吗?”
    “是的,必须。”
    “为什么?因为它好喝?”
    “现在我不能告诉你,我只要一朵暖暖莲就够了。你可愿意帮我?”
    “愿意的,只是我能行吗?”
    “行,当然行。”
    “那好吧。”我没有理由不答应。
    她拉着我的手,走向最东头的屋子。
    这间屋子,我们打小就叫它鬼屋,虽然敞着门,却谁也不敢进。
    就算是现在,我也是有几分害怕的。我跟着柳枝进了屋子,屋里好多蜘蛛网,紧闭的窗子,透不进来一丝光。唯有瓦缝里漏进来的那束阳光,是那样温暖和透明,在里面舞动的灰尘是那样活泼和欢欣。
    柳枝说:“正是三点一刻。”
    我站了进去,我被阳光笼罩了。
    我听到柳枝说:“你用睡尘湖的水,洗一个手指头就行了。我只要一朵花,就够了。”
    我点点头,我的身体轻盈起来,脑子晕晕的,眼前雪亮雪亮,什么也看不见了。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颗颗特别小特别小的灰尘,上升,上升。一阵接着一阵的晕眩之后,我的身体落在了软软的泥土之上。
    睁开眼睛,一看,眼前果然是一口湖呢。是睡尘湖么?真的是太美了!
    湖水粼粼,时而紫,时而蓝,时而绿……湖面上,雾气蒙蒙,潇洒飘逸,惊艳得让人忘记呼吸。
    当然我没有忘记柳枝的吩咐,我把一个手指头,伸进湖水中去,真是暖暖的呀。当时我心里涌起一个冲动,想把整双手都放进湖水里洗一洗,一定很惬意吧。但是,我想起柳枝说过,摘花时,手指头是痛的,所以还是忍住了。
    闭上眼睛,我回到了院子。柳枝正焦急地等着,看到我,她立即笑了。
    我的被睡尘湖水濯洗过的手指头,开始发热,发痒,发红。柳枝定定地看着它。“啪嗒”,一朵透明的莲花在我的指尖开放,淡淡的紫色,小小的身体,奇香扑鼻,美丽得令人目瞪口呆。
    “请摘下它吧,有些痛,能忍住吗?”
    “能。”我肯定地点点头。
    把暖暖莲从指尖上掐下,原来并不是很容易。我自己掐了一会儿,怎么也摘不下,因为怕痛不敢用力。
    “再不摘下,它就谢了,谢了就没有用了。”柳枝着急地说。
    我一狠心,一咬牙,摘下了它,一阵尖锐的刺痛,从指间传遍我的全身,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,而眼泪也不争气地滚落。
    柳枝抱抱我说:“谢谢你,我会记得你。”
    她捧着暖暖莲,亲亲它,脸上绽放着美丽的笑容,先前的忧郁似乎已被明媚的阳光荡涤得干干净净。她微笑着烧开水。微笑着把莲花放进杯子。微笑着泡好了莲花茶。
    然后她一边和我说着话,一边小口小口地喝。
    “真的很好喝呢。”她陶醉地说,说得我也很想尝一口。
    她说了很多,说我的外祖父有一头多么浓密的黑发,说他笑起来雪白的牙齿,说他有多么聪明,说他最爱读书,记性又好,常常倒背如流,说他小时候其实也调皮,说他怎样把惹哭她的男孩子赶得远远的,说他五十八年来对着她说的许多话……
    茶喝完了。柳枝的话似乎也说完了。她沉默了一会儿,又笑着抱了抱我。她的眼睛清澈而快乐,此时黄昏的绚烂,仿佛都落进了她的眸子里。
    “对于一个我这样的人来说,想要死去只有一种方法,那就是喝下暖暖莲泡的茶。”
    “啊?!”我失声叫道,“你怎么能那么傻?”
    “不,我一点也不傻。”柳枝笑吟吟地看着我,嘴角溢着浓浓的幸福。她的笑让我忘记了难过。
    “你把眼睛闭上,以免吓着你,快闭上吧。”
    我听话地闭上眼睛。听到她快乐地说:“多好啊,我也许会变成一朵很小很小的花儿,开在木奇的坟边,安安静静,永永远远,哦,我不会打搅到他。”
    一阵好大的风刮过。再睁开眼睛。柳枝不见了。漫天绛紫的云霞。
    我轻轻地哭了。
    哭着哭着,我想起来,外祖父曾经和我说过,他年轻的时候,喝过一个女孩子泡的莲花茶,那茶真好,真香啊,他一辈子都不能忘记,有时候想得都会掉眼泪呢。
    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说?柳枝听到一定会高兴的呀!
    第二天,我来到外祖父的坟前,有很多野花啊,蓝的,紫的,红的,白的,哪一朵是柳枝开的?
    后来,我找到了一朵特别特别小的花儿,不仔细看,你简直瞧不见它。粉红粉红的花瓣,瓣尖一抹雪亮雪亮的白,仰着脸孔,明明媚媚地绽放,一如当初,柳枝仰脸看着她喜欢的木奇哥一样。是她吧?
  • 默默 2011-8-20
    4
    特好奇,这些故事是你自己写的么?
  • 木本牵牛 2011-8-20
    5
    第一段,令我想起自己的爷爷和奶奶
    曾经生活过的房子,曾经玩耍过的院子,花园,我的猫和狗
    他们都已成为过去
  • 玫瑰不在地球 2011-8-23
    6
    {:biggrin:}喜欢喜欢..很少能认真看完一篇文
  • 佐序 2011-8-24
    7
    厮守
  • 泡泡水枪手 2011-10-6
    8
    LS+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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